日本填补历史教育的鸿沟
● 陆培春（本报特约）
作者访问东京附近的千叶市立高洲第一中学，了解日本学校如何
教导历史。战后50余年，日本与亚洲国家的历史观仍存在着鸿沟。目
前，日方教科书虽有所改善，但仍欠理想，不过部分教师有作出个人
努力。
一天，千叶市立高洲第一中学历史教师三桥广夫，叫学生们翻开
一页说明日本统治者怎样向朝鲜儿童进行同化教育的相片的历史教科
书，并向学生提问：“哪位是朝鲜人老师？”。
这相片摄于1929年6月13日，地点是北朝鲜黄海北道黄州清水面
石砰里的某小学校。这是一张朝鲜学生上课情景的相片，黑板上写着
：“天皇陛下在赤坂离宫特别开垦农田，并亲自插秧”。出现在照片
里的小学生有10多人，看样子，连未拍入镜头的学生计算在内，估计
也有30~40人吧！说也奇怪，站在黑板旁却有两位教员，三桥老师告
诉学生，不可能两人都是朝鲜人或日本人，而是朝鲜人与日本人各一
，然后问他们，到底哪个是朝鲜人，哪个是日本人呢？
学生们议论纷纷
学生的反应很有趣，答案也不一。某生答道：“最靠近黑板的是
日本人，身旁的是朝鲜人。一看就知道了，黑板上写着‘天皇陛下在
赤坂离宫特别开垦农田……’的日文，最靠近黑板的教员当然是日本
人啦！”有的学生听了同学这么说，便反问道：“为什么说写日文就
是日本人呢？黑板上写着昭和4年6月13日，昭和4年是指那一年呢？
”
“那是1929年。”三桥老师答道。
这个问年号的学生接着对老师说：“日本于1910年并吞韩国，
1929年说明了日本已统治朝鲜19年了。我们的教科书也写明‘日本禁
止他们学校教朝鲜史，而且只准教日语，使朝鲜人不自觉自己是朝鲜
人，企图把他们同化为日本人’，所以说朝鲜人老师也是会写日文的
。”
另一学生则持有异议。他说：“教科书上明明写着同化教育。假
如我是朝鲜人，不如让日本人老师来教日本的事情，让我们认为日本
好，自愿同化。”
教科书内容获改善
课堂里的学生的议论引人入胜，妙趣横生，可惜篇幅有限，不能
全面介绍。
公平地说，自1982年日本掀起篡改历史教科书事件而引起亚洲国
家责难以来，日本国内出现了抨击政府检定教科书的国民运动，另一
方面教科书编者与执笔者也作出努力，再加上许多积极作出反省的老
师，如三桥老师等反复钻研教好历史的方法，日本学生对历史的认识
较前正确得多了。三桥老师的课堂议论是一明证。
三桥老师对我说，他们采用东京书籍版的教科书，关于日本统治
朝鲜的记述大约增加了一倍，“朝鲜之殖民地化”占两页，“3.1独
立运动”占半页，“战时下的朝鲜人”占一页，在日朝鲜人在日本东
京大地震后遭残杀的事件也有数行。
他又指出，朝鲜半岛问题之外，有关对华侵略的记述也有所增加
、改善，例如日本人一直被自己政府蒙在鼓里的南京大屠杀也被提到
，而且注脚写上屠杀20万中国人（日本一般的见解）。
据笔者调查，关于日本侵华15年战争，81年版日本书籍公司出版
的中学教科书只有19页，93年版增至22页。82年版自由书房的高中教
科书只有18页，94年版增至30页。内容方面，大都也把“进出”改回
“侵略”，而且较前详细。
不过，有专家说，页数与内容虽然有所改善，但有关方面仍应再
接再厉，精益求精，而且这种努力不完全是出自政府，日本教育部对
整个侵略战争记述的检定立场，基本上变化不大，甚至在背后利用保
守舆论或议员做应声筒，推销另一套历史观。
日责韩推行“反日教育”
三桥老师也对我说，日本和曾经受过其军事侵略及军政统治的亚
洲国家，尤其是韩日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个“历史教育鸿沟”。在日
本，时常可以听到日本人指责韩国人在进行“反日教育”，而这些亚
洲人则往往不满日本的历史教育太肤浅，无法让下一代明了他们的上
一辈在战争中犯了什么过错，从而严肃地汲取历史教训。
另方面，近年有不少日本部长口出狂言，也给这方面的“历史摩
擦”火上添油（例如去年6月已故前外相渡边美智雄胡说，“日韩合
并条约是双方高高兴兴签署的国际条约”。同年10月，总务厅长官江
藤隆美也信口雌黄地说，“日本在殖民地时代对韩国做过好事”），
迫得金泳三总统破例说要亲自改变这些日本部长们的历史观。
为了弥补这个裂缝，4月初，日本外交部亚洲司长加藤良三跟韩
国外交部亚太司长金夏中进行了会谈，双方同意尽早成立一个由两国
政府支援的“历史共同研究委员会”，并各派出15名历史学者参加研
究。但在细节上，双方仍有歧见，无法顺利合作。日方建议让民间搞
，韩方却主张政府主导。
编写亚洲共同教科书
更有趣的是，４月底，金总统的咨询机关国际化促进委员会向他
提出一份报告书，建议设立一个“现代史研究所”和邀请亚洲各国学
者共同研究东亚的现代史，然后利用其研究成果编写一部亚洲各国的
共同教科书。金总统对此表示：“韩日两国国民全体拥有正确的历史
观，才能建立未来的合作关系。”
对于这一动向及编写共同教科书问题，三桥老师并不乐观。他说
，“各国政府都实行检定制度，各自立场不同，要达致协议，编写皆
大欢喜的共同教科书，可谓困难重重。比较现实的是，在促进学者的
交流的同时，在现场从事教育活动的老师的努力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流
，对话也很重要。教材方面呢，教科书如不理想，老师们不妨积极利
用电视纪录片或亲自到韩国等地采访，有了这种活生生的教材，便能
取得理想中的效果。”
教材多样化
据他说，他本身常利用暑假到韩国采访，通过访问16世纪末期日
本侵略韩国时投降于朝鲜的日本武将沙也可的后裔等亲身体验来教授
日韩历史，同时也借用《朝日新闻》剪报、电视节目及日本书籍来讲
解日本怎样欺侮邻国。
战后50余年，日本与受害亚洲国家间的历史观存在着鸿沟是不容
争辩的事实。目前，日方教科书内容虽有所改善，但仍欠理想，靠双
方政府努力，又因政治因素而荆棘丛生，看样子只好仰赖老师们的个
人努力了。三桥老师在教科书以外所想出的种种办法，显然是填补这
鸿沟的有效措施，值得其他教师借鉴。
联合早报
03/06/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