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個人而言, 我欣賞擁有自己的原則知道獨立邁步人生的靈魂, 而不喜愛貶低自己的充當聖賢的影子栖栖遑遑度過一生的人。 我認為人生的可貴在於生命自己燃放光亮, 而討厭將自己的生命奉獻做為油膏點燃別人生命的光茫。 因此我要常常提醒自己和提醒別人兩種人生的美德 對自己真誠和熱愛自己的人生, 因為在生死之間他們知所抉擇; 一味只知苟生畏死的人往往並不是真誠地熱愛們人生的表現。
雖然我們可能是無心地被拋到這個世界來, 但是我們必須有意地計劃自己的人生。 我們雖然沒有從生命的開端就享有抉擇的自由, 可是我們必須在日後努力爭取它。 這樣不能開始昂然自立, 獨步人生。 很多時候我們感覺到一生下來就背負著許許多的生命枷鎖, 可是我們不必因而失望。 比起其他的事物, 人類的確有足以自豪的地方。 我們並沒有被限制得像一塊塊岩石一樣, 必須依賴風雨的侵蝕才能改變生命的情況。 如果我們願意, 人類握有計劃自己人生的最大權力。 我們為什麼捨棄不用呢?
這樣的思索使我漸漸感到生命的價值和人生的可貴。 我非常滿足於這個世界, 我樂意以它做為生命旅程的起點。 我想不出為什麼要埋怨這個世界的殘缺而空幻虛無的完美, 我在想: 如果這個世界是完美的, 我們一定無所事事。 可貴的正是這個世界的殘缺, 令我們省察生命的意義。 也正是這種殘缺令我們可以努力奉獻自己為烏黑的生命大海增加一點星光。
在許許多多的行業當中, 我希望終身成為一個自由思想家和教育家。
我常常體認到, 對於我們而言沒有比心智上的啟蒙更為重要的事務。
我也常常發覺做為一個獨立自由的人並且幫助人家成為獨立的自由的人是生命中最大的喜悅。 將來有一天, 在青青的樹林裡, 在潺潺的小溪畔, 我要領著年幼的學童齊唱生命的讚歌。 我要教給他們智慧與純樸, 並且超然於生死存亡的計慮之外, 一心追求生命的美好, 一心追求人生的豐富, 一心追求心靈的光輝。
在這世界上, 每一個人都可望在人類理性化的旅途中充當一個拓荒者的角色, 我們不是生來向這個世界低頭乞求生存的憑藉, 我們是來這裡燃放生命的光亮。
這本小書所收集的大部份是我近年的作品。 我樂意讓它出版, 並且不是因為我認為我的文章有保存的價值。 我只認為並且希望它們能夠激起比我晚來的年青友們思想上的浪花, 開始做更深更遠的心靈探索。 我常常覺得一本好書並不是一本毫無瑕疵可尋著作。 只要它能刺激我們的心靈, 只要它啟發我們的思索, 只要它能引導我們反過來覺察它原有的錯誤。
在人類理性化的漫長旅途上, 只要每一天都過得安心和滿足, 我絕不遺憾自己終身的努力只不過是人類的心靈和理性向高處超昇的橋樑而已。
而今在學術上我只是一個嬰兒, 發不出精確的音符, 可是我掙扎著要成長, 希望有一天輕輕地啍出一曲可聽的歌。
一九六五年六月十八日星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