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號文化開展的觀點看,為了善用成智科技,為了促進成智的文明工程和人性工程的建設,我們必須特別關注特別強調「個人的」意義世界和精神世界的開拓和發展。傳統的英雄時代早已過去。不但如此,由於知性理性、工具理性和機械理性的突出發展,一枝獨秀,以及種種物理科技和社會科技的不斷開發,強勢演進,一種負面的「反英雄時代」老早到來。過去,少數的英雄豪傑可能促進人類的的文明理想;現在,少數的反英雄強霸卻足以推翻我們的人性價值。今後,人類的文明成就和人性造詣更加決定於人類全體的個人自己所開拓經營出來的意義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平均值。
這是人類演化歷程中的一個轉捩點。我們在迎接這個時代的挑戰,投入這個時代的精神建設的時候,必須更進一步喚醒人類的主體意識和自覺意識──這些也是意義拓展上的事,提倡每一個人認真開拓自己的個人記號活動,建立自己的「個人語言」,演作自己的人生故事,成就自己的意義世界和精神世界。接著通過語言公器,建立人類集體的意義世界和精神世界。在集體意識和集體精神的推動下,共同精進人類的生活內涵,共同提升人類的生命形式,共同尋求人生的智慧,共同演化智慧的人生
(註31)。
(1998年2月13日)
(註1)由於我們對於「自然」的徵定可能是乏晰的,因此這裡所提的「文化」的定義也可能是種乏晰定義。根據這樣的定義,我們固然可以說,岩石沙礫沒有自己的文化,而人類和其他許多高等動物都有各自的文化。可是花草樹木、青藻綠苔呢?它們有沒有自己的文化?由於文化是種乏晰的事物,必要時我們可能需要引介「文化等級」──高度文化、中度文化和低度文化等等。
不僅如此,我們在此多少採取一種「演化論」的觀點,而沒有接納「創造說」的主張。假如我們反是為之,認定世上萬物都是造物者的意向的表現。這時,包括一切世上的自然,可能全都是造物者的文化的一部分。
(註2)人類和其他動物雖然同居並存於一個地球之上,但是兩者卻各自有其賴以競存演化的自然生態。不說別的,在人類的自然生態中,有其他的動物與他競爭互動;而在其他動物的自然生態中,則有人類與牠們對峙為敵。
(註3)參見作者之《人性•記號與文明──語言、邏輯與記號世界》,東大圖書公司,台北,1992年。頁125--頁178。
(註4)有關人類和其他動物之記號行為和記號功能,參見作者之〈記號的性質和其人性意義──記號人性論與情理同源論〉。(即將發表)。
(註5)當然,我們也可以對「記號」做出一種乏晰的釐定。比如,許多時候動物的交替反射表現可能也產生記號的作用。動物因春情發動而滿臉脹紅,甚至全身變色,這也可以給用來充當代表求偶交配的記號。甚至更進一步,果實的變色和生香,也可以被解釋成為表示成熟有待傳播繁殖的記號。於是,我們不僅可以有人類的記號學,我們還可以有「動物記號學」,甚至有「植物記號學」。
(註6)「俗成」有時也稱為「約定俗成」。這是由理想的情況來立言。從記號的演化和嬗變的實際過程來看,人類的記號現象和記號成果顯然歸因於俗成,遠多於成就在約定之上。
(註7)作者主張就人類的文明人性的演化來說,人性中的理性和人性中的感情在根本起源上,全都起於人類的記號文化──起於人類對自己所創造的記號之克己遵從和客觀尊重。因此,你者主張人類的「情理同源論」。參見(註4)所引文字。
我們在此特別提出理性和感情,決不是因為兩者互相排斥,彼此不容。事實上,兩者經常相互涵容。情中有理,理中有情。我們只是由於兩者都是人類記號文化中的重要產物,因此提出做為例釋,加以討論。
(註8)用以裝載記號的物體一般多為具體的事物。作者將之稱為「記號體」。可是記號體所被荷的記號,卻是種抽象的事物。人類可以使用天然事物(包括人體本身)作為記號體,他也可以選用人造事物(包括金石器物等)充當記號體。可是它們所負載的記號全都是種抽象的存在。參見作者之〈現代•現代性與現代化〉,第一節之(一)〈記號體與記號〉,收於作者之《傳統•現代與記號學──語言•文化和理論的移植》,東大圖書公司,台北,1997年,頁18--頁21。
(註9)關於「人是講故事的動物」之論旨的闡釋,參見作者之〈記號•論述和理論的「典範」──比較獨斷的典範和比較開明的典範〉(即將出版),第二節〈人是講故事的動物:故事的創作自由和發展局限〉。又見作者之《語言與人性──記號人性論闡釋》,台灣書局,台北(即將出版),第一章〈人是講故事的動物〉,第二章〈從孩童的故事到大人的故事〉。
(註10)有關大語言和小語言的闡釋,參見上註所引專書第四章〈大語言和小語言〉,以及第五章〈公眾語言和個人語言〉。
(註11)我們需要指出的是,記號的俗成化是一種漸近的歷程。因此記號的公眾化和客觀化都是一種乏晰的成就,各自容有等級程度的不同。這樣一來,基於記號的公眾化和客觀化而建立的人類意義世界,其集體性,其公眾化和客觀化的程度,也可以只是一種乏晰的認定﹕殊多個人的意義世界和集體公眾的意義世界之間,容有等級程度上的差異。這個現象令記號在呈現意義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在固定意義世界上所行使的功能,顯得更加重要。
(註12)和人類的意義世界一樣,人類的概念世界也容有不同等級不同程度的公眾化和客觀化。殊多個人的概念世界和集體公眾的概念世界之間,容有等級程度上的差異。參見上註。
(註13)這種生命形式的嬗變和提升起於人類獨特的記號行為,因此作者不僅主張「人性演化論」,而且更進一步倡議「記號人性論」。
(註14)這個世紀有些哲學家(維根斯坦就是)主張在討論人類語言的哲理基礎時,「但問用法,不問意義」。這樣的主張令許多人性問題難於瞭解闡明。那樣的主張用於說明動物的記號行為,也許游刃有餘。可是用來說明人類記號文化的現象和成果,則未免捉襟見肘,牽強貧弱。如果我們以上述的主張作為我們建構「語言哲學」理論的典範,此一典範似乎無視人類記號行為超越動物記號層次的躍進和演化。比較起來它是一種獨斷而不開明的典範──將人類的記號行為和其他動物的記號行為一概而論,等量齊觀。有關典範的事,參見作者之〈記號•論述和理論的「典範」──比較獨斷的典範和比較開明的典範〉(參見註9)。
(註15)在此,意義樣態指稱不同種類的意義。比如,指涉的意義,記述的意義,表情的意義,祈求的意義,抒願的意義,評鑑的意義,使令的意義等等。不同的意義樣態本身可以再加細分,各自開展;而且也可以結合起來,行使綜合性的記號功能。
(註16)從記號行為的觀點看,這是一種由個人的哲學語言開展到公眾的哲學語言的歷程。那是哲學的公眾化,以及進一步的客觀化的演變。客觀化了的哲學才足以創生人文科技,投入人文工程。有關個人語言和公眾語言的討論,參見註9所引著作中的闡釋。
(註17)在此我們採取「物理科學」和「物理科技」的廣含義。以一切自然的物理事物和物理現象為研究對象而成立的科學,包括(狹義的)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生理學等等,均屬於科理科學;因此根據這類物理科學所開發出來的應用技術,全都屬於物理科技。同樣地,我們也採取「社會科學」和「社會科技」的廣含義。以任何人類集體的建構和運作為研究對象而創立的科學,包括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人類學、文化研究等等,均屬於社會社會;因此根據這類社會科學而開發出來的應用技術,全都屬於社會科技的範圍。
(註18)從記號學的觀點看,「當成」是一種至少是隱含的「說成」。因為當成是一種記號行為,此一行為的意義,即使沒有明白道出,也「盡在不言中」。
(註19)關於此點論旨之說明,參見註14所引文字中的有關討論。
(註20)我們在此沒有將人類的記號活動或者他講故事的作為區分層次,以討論人類說述背後的假定事項或所依據的其他說述。必要時,我們可以區別「對象說述」和「後設說述」,並將後設等級因應情況層層下推。不過,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一串說述所假定的,固然可以是某些後設說述,可是也一樣可以是和該說述處於同一記號層次的另外的對象說述。人類講說故事時,固然可以假定某種講故事時所必須遵照的記號內部原理──明白道說出來時,變成一種「後設故事」,它也可以根據其他也同樣假定著該後設故事的別的故事。
(註21)作者主張人類意識的產生是他進行活動的結果所促成的。人類記號活動的不斷複雜化和深入開展,也帶動他的意識向前不同的層次和不同深度的推進──其中包括他的意識形式和意識內涵。我們可以將此一論旨稱為「記號意識論」,或稱為意識的「意義決定論」。因為人類意識的成型與發展,決定於他的記號行為所開發出來的意義世界的樣態與內涵。
從演化的觀點看,人類以外的其他動物也有牠們各自層次的「動物意識」。但是由於牠們的記號行為原始而粗糙。牠們開發不出精緻深刻而且複雜多面的記號世界,因此牠們的意識形式和意識內涵也遠較人類簡陋而粗淺。
(註22)我們在此並不特別強調西方的哲學傳統。儘管在古希臘的哲學文化裡,「哲學」一詞意即「愛智之學」。在古希臘人的意義世界裡,哲學有著這種比較定型的意義模態和意義內涵。不過,這種模態和內涵在其他的文化傳統裡,也可以找到能夠與它互相交映,可以彼此互融的版本。比如,在中國的文化傳統裡,「哲學」一詞雖非起於中原本土,但是類似這樣的追求人生意義,尋求生命價值的意識形式與意識內涵,卻一直深植在其古文化的傳統之中。在本文裡,我們以哲學這種「人生智慧的尋求」作為上述的主體意識和價值意識開展發揚的典型例釋和抽樣代表,不分中外,不究古今。
(註23)我們若將此點證之於哲學的歷史源流,最為明顯不過。不論中國或西洋,不論是蘇格拉底或是孔子孟子,哲學之起都是因應提升人性智慧而生。哲學旨在實踐,並非意在玄談。
(註24)我們在此採取「科學」一詞的極廣含義。我們不但要將一般所謂的「物理科學」和「社會科學」統稱為「科學」,我們也要將許多人文學科──包括宗教的理論研究,以及神學的理論研究等等,也放置於科學的範疇之中,稱其為「人文科學」。參見註17。
(註25)我們也要採取「科技」一詞的極廣含義。舉凡人類將研究所得﹐開發出一套可以供作人生實用的方法、步驟和器物──不論是軟體的,或是硬體的,皆可名之為「科技」。依此定義,科技具有兩種特性:一是人類知性的開發所得,通常是經驗研究的成果。不是漫天空想的設計,也不是天生自然的能力。另一種特性是它對人生活動的實用性。不過,是否具有實用功能,那是一種乏晰的分界。
當我們採取如此廣含的定義時,平日我們所熟悉的物理器物和機械,固然是科技的一種。那是「物理科技」。此外,以社會建構或群體組織為渠道而建立起來的實用方法或操作方式,也是科技。那是「社會科技」。比如,股票市場的運作,外交談判的技術,以及教育輔導的方法等等就是。不但如此,基於人文的開拓,特別是通過人類精神世界的建構,而開發的實踐方法,特別是通過人類精神世界的建構,而開發的實踐方法,也是一種科技。那是「人文科技」。比如,通過概念的開通和情意的織造而提升生命境界的方法,正心誠意的修養步驟,冥想沉思的鍛鍊功夫等等就是。
(註26)有關科學和科技之開展原理和運作方或,參見註14所引文字中對於「功能典範」的討論。由於物理科技常常在開發上採取不同於物理科學的功能典範,前者雖然經常受到後者的支援和照應,接受它理論上開發出來的知性文化成就,但卻可以為了實用上的工具意義,而不多顧它的知性開拓之文化意義。比如,當今的物理科技的發展──工程上的考慮就是一例,它就往往不顧物理科學的「求真」成就。物理科技的開發可以只顧「致用」,而採納物理科學已經放棄的學說和理論。
(註27)我們雖然常將「理性」 和「感性」(或「感情」)分別陳說,別異處理,但這並不表示理性和感性永遠是,而且必然是彼此互相排斥,互相矛盾的東西。我們說「人是理性的動物」,我們也說「人是感性(感情)的動物」。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人是理性和感情互相離斷,感性和理性彼此排斥的動物」。事實上,在人類的意義世界的開拓經營的努力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項文明成就,就是理性意義和感情意義──或者知性意義和感性意義的綜合開拓和協調經營,令人類的精神世界出現理和情的和諧關聯,而不冒生知與感的衝突分裂。因此,感性和理性並非必然相互衝突,兩者無需永遠分離割裂。所以,「感性理性」並不是一個詞語矛盾的用法。當然,我們也可以將這種理性稱為「感情理性」。
(註28)參見註9所引作者之《語言與人性──記號人性論闡釋》,第15章〈有情的理性和絕情的理性〉,以及第22章〈合理的感情和無理的感情〉。
(註29)這裡所舉的主體和客體,自然和文化,群體和個人,以及外顯行為和內涵精神之間的區別,都不全是明晰而一刀兩斷的分類。我們不但可以使用不同的鑑定標準,在不同的層次上進行這種分類。尤有甚者,人類文化演進的結果,尤其是記號活動下的創作發明,更將這類區分演變得愈來愈加多變乏晰。比如,就以自然和文化兩者的區別來說,自從人類的文化大為增進﹐強力干擾自然,並將他的自然生態的大部份收納為他的文化生態的統轄之下後,對人類而言的自然與文化之別也就變得極為複雜而又十分乏晰。因為這類劃分的乏晰失準,因此各種科學的題材疆界也變得不能明確劃定,而可以多所浮動。因此我們在此提出人文科學題材疆界的拓展,在原理上和在方法上並沒有根本上或技術上的困難。
(註30)由於文明和人性處於不斷演化精進的過程,因此我們也可以說,或更應該說:我們拋離了一般動物的層次,面向文明的理想,開發了比較人性的理性、比較人性的感情、比較人性的道德、比較人性的意志、比較人性的願望,從中成就了人性的自由和人性的價值。
(註31)參見作者之〈記號文化•演作人生和生命的榜樣──哲學智慧的尋求〉(即將發表)。